第6章


 〈十一年前,展意二十五歲,程零羽十四歲〉
  亞馬遜流域植物種類紛繁,樹木高聳密集,遮天蔽日,隱匿無數珍寶異獸,伴隨難以預計的步步危機。
  展意那套風塵漫布的行者鬥篷裝束六年不換,掩蓋其下的身軀越發挺拔堅實,肌肉裏能在瞬間爆發出的力量更駭人,筋骨關節活動伸張裏也更敏捷。
  他蹲在高樹主幹分叉處,悠閑搓著野生大麻自製煙卷,對面是個緊張警惕四周動靜的土著人,用六罐麵粉換來的“當地導遊”,正手腳並用比畫棲息此處的怪物有多恐怖。
  展意眯眼不甚在意的聽,回頭去看坐在身後晃蕩兩條長腿的少年,乾淨秀氣的眉目,嘴脣酥軟像個小姑娘。
  “大概汽油桶粗細,身長不定,攻擊速度估計在1/10秒,纏繞壓力1200磅以上,黃昏進食,當地人有用屍體供養至少四年了。”
  少年微點頭,像是風中蒲公英柔弱不堪,輕勾嘴角笑裏帶幾分羞澀:“說穿了也就是條蟒蛇。”
  這次的目標是巨型蟒蛇,更確切說是它堅甲硬鱗中包裹的蛇膽。
  土著人小心翼翼盯著展意,非常不確定的,用族語唧唧咕咕詢問:“你決定獵殺嗎?靠什麼辦法?”
  “我?”展意舒服靠向樹幹,蹺起二郎腿搖頭,“不是我,是他。”
  反手拇指筆過去的同時,像隻幼貓樣安靜的少年腰身一挺,腳跟靈巧踩踏著樹結突出竄滑下去。
  他走路姿態更像貓,優雅從容,踮著腳尖踏在枯葉上也幾乎不發出聲響,身後土著人在樹上哇哇叫嚷,竭力勸阻他不要去送死。
  置若罔聞前行,白石頭壘成的半圓,是奉食之地,奉屍之地。
  少年仰躺下,傍晚涼風打著樹葉沙聲不斷,斑駁落在臉上的金光碎閃裏殺機暗伏。最後舒展下全身,扭轉脖頸,喉結動了下,便徹底靜止,整具年輕身軀就剝離了生息,塵歸塵土歸土的死寂。
  死亡像一盒口味各異的混合糖果,對少年來說,有時是高空墜落的淩厲,有時是爆破熱浪的灼燙,但這次無疑令人厭煩,是漫長等待,以及冰冷粘膩的不舒服。
  沙礫磨擦聲細簌由遠及近,慢慢遊移試探到身前,皮肉上有硬鱗劃過的刺骨陰森,少年動也不動睜眼看著蟒蛇盤踞到他頭頂,張嘴準備吞食剎那,反握手中的鋒利匕首釘進巨蟒上顎穿透了腦袋。血淋漓濺射了一臉,冷如冰箭。
  坐起身,拍落身上塵土,少年輕輕笑道:“進食應該用刀叉。”
  一擊致命,或是一擊喪命,少年不甚在意,克服死亡恐懼的辦法之一,就是找到一樣比性命更怕失去的東西。
  土著人趁著天未黑透倉皇離去,樹上半躺的展意懶散起身進入樹林深處,絲毫不意外的看見地上蛇屍,淡淡揚聲道:
  “程零羽,滾出來。”
  “在這邊。”少年仍處於中性的柔和聲線傳過來,引導展意步伐。
  淺小的清水溪彎,月光散落籠罩下程零羽赤裸軀體,水位只到膝蓋處毫無遮掩作用,他彎腰漫不經心掬水打濕身體,水珠四散流淌過青澀光鮮的肌肉紋理。
  “看來這次我又能留下了。”程零羽歪頭微笑,仍像帶著點赧然。
  展意卻不為所動,冷淡道:“你還算有點利用價值。”
  “是啊,不努力的話,”程零羽摸著鼻尖笑笑,“會被你賣了。”
  展意打量他片刻,不帶感情吐出結論:“滯銷品。”
  “沒錯,別想隨便打發,處理了我。”程零羽淌著水走到展意面前,“我跟定你了,不管你去哪兒,做什麼事,不要妄想甩開我。”
  展意冷道:“你遲早會拖累我。”
  程零羽不以為然笑笑,突然跪倒在他腿間,手嫻熟扯開腰帶褲鏈:“但我能為你做很多事,以後會越來越多,多到你——”
  話語消聲的突兀,展意身軀猛然促緊,表情仍然冷淡,眼裏卻燃起小簇情慾光火。視線垂落在少年骨架突兀的消瘦肩線上,脖頸細得動脈顯出,幾乎看得見脈搏跳動,只需兩指一掐瞬間就能終止了性命。
  程零羽偶爾會狡黠上挑起眼瞼,勾人的色情味道更重,他幾乎在賣弄舌頭的靈活,盡管喉嚨淺顯脆弱不能整根吞吐讓男人盡興的貫穿,仍變換著角度手段刺激男性本能到不可能抑制的地步。
  選擇最恰當時機抽離,被推翻向後躺倒,兩腿微曲自然敞開,展意壓上來,胳膊撐在他耳側,手腕處蹭到他臉頰。
  展意進入的並不快,但仍像是蠶食般充斥血腥和凶暴,抽插連帶了他整個身體上下晃動,背脊磨在濕地如刀鋒般尖銳的雜草上,細細密密的麻痛,背後和體內。
  程零羽摸到旁邊自己的衣服堆裏,那把洗淨鮮血洗不去腥氣的匕首,執在手裏抵上展意汗水密布的脖頸,在身體本能抽搐的空擋裏扯出笑容問道:
  “我在想你的血放出來,是不是比蛇冷得多?”
  展意看也不看刀鋒,猛一挺身狠紮進深處,程零羽躬彈起腰身,頭不自主的後仰,手臂也重重墜落在地。
  “都說蛇是冷血動物。”展意火熱律動同時,說話口氣冷絕,“但在看我來,纏繞式瞬間致命的獵殺手段太過仁慈了。”

  混沌裏視野不住晃動,聽得到水落滴答作響聲,程零羽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抽離身體的音符,這個漫長的樂章配得上殘酷之名。
  他終於抬頭,用失去血色的嘴脣嘶啞道:“讓我活下去。”
  展意面無表情走過去:“印刷版的下落。”
  “我會說。”程零羽淡淡道,虛弱不堪。
  展意臉上仍不見喜悲,彎腰拔掉針頭用細繃帶利落止了血。
  程零羽側過臉,嘴脣正對上展意右耳,輕笑道:“但我有個條件。”
  展意轉頭,兩人眼睛對上,像是對賭雙方相互猜測著對方的底牌。
  “什麼條件?”
  “我要你——陪我睡一晚上,到明早我絕對知無不言。”程零羽勾脣吃吃笑了下,“不用擔心,我讓你上。”
  展意漠然看著他:“你想靠色誘?”
  程零羽苦笑微弱搖頭:“沒準你身體,那根東西還記得我,好歹也操過我百來次。”
  一旁作壁上觀的丁朗大肆嘲笑起來:“前些日子還威風八面的程老大,現在自甘下賤到求人上,我看你離了男人根本活不下去。”
  展意默然片刻,冷冷道:“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?”
  “我不是眷戀生命。”面孔蒼白無力,清秀眉目間仍流轉狡黠傲然,決絕扣人心魄,程零羽盯緊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字道,“我不想死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展意。”
  展意挺直身體,手臂抱在胸前,嘴角咀嚼著殘忍戲謔:“你站得起來,我就答應你。”
  程零羽垂臉笑了兩聲,腿緩慢用上力氣蹬地,兩手撐住椅側——之前遭受淩虐高燒還未複原的身軀,在流失近四分之一的血量後,還能榨出幾分體力?
  嘩啦一聲椅子翻倒,程零羽側身摔在地上,如同被困陷阱中負傷垂死的野獸,掙紮只會加速衰竭。
  “頭暈的厲害,給我點時間。”程零羽話說得輕飄,分不出是因為虛弱,還是勾引人的伎倆。
  展意漠然踩上他腳踝:“我沒什麼耐性。”
  “我知道。”程零羽撐坐起身,撥開粘膩臉上的淩亂黑髮。腕上包紮處滲出鮮紅,伸手抓住展意膝蓋作為支撐點,另隻手勾上展意腰身,攀附著顫巍巍站起來,直到目光又能與展意對視,微微笑道:
  “這樣可以了?”
  展意扭頭衝愣在一邊的丁朗冷冷道:“出去。”
  伴隨訕訕退場者關門聲,展意甚至來不及轉回臉,程零羽的手已扼上他顴骨,嘴狠堵上來,脣上乾涸傷痕磨礪著,舌頭靈活撬入糾纏。
  展意扣住他肩胛,稍一用力就讓對方手就垂落,身體也跟著後退半步,狹長眼睛直勾勾看著他,玩味神色中的漫不經心,閃過一絲近乎悲傷的認真懷念,愛慕和迷戀。
  “失血過多容易口渴啊。”頭髮散落耳邊的男人慵懶調笑,蒼白面孔漂亮得詭異,如同午夜飄忽不定的夢境。
  抓在他肩上的手移向後頸,展意將程零羽的臉按進自己頸窩,嘴脣碰觸到他耳廓,神情漠然道:“我不會做到一半停下,就算你死了也一樣。”
  程零羽悶聲低笑,淡然無波仍是那句話:“我知道。”說話時,手已摸上展意褲腰,嫻熟解開扒下去。
  順從被按倒膝蓋跪地,張嘴將男性器官含進去,程零羽將頭髮理到耳後,伸手握住熾熱莖身,舌頭卷上頂端男人最敏感的一點。
  展意手插進正賣力取悅他的男人的頭髮裏,手心裏清涼觸感跟那處灼燒火燎對比鮮明,身體裏湧起股撓心的澀癢難耐,不由自主發狠,挺腰更深穿刺溫潤的喉嚨,在盡頭研磨著緩解焦躁。
  聽得見程零羽嗓子裏阻塞的呻吟,如同被拋棄的幼獸饑餓委屈的嗚咽。
  腰上一陣冰涼,程零羽兩手抓在他腰側,硬挺著承受粗暴攻勢,清秀面孔有超過負荷極限的痛苦扭曲,展意眼裏升騰的慾望下,散落了一絲茫然。就在分神片刻,本攬在他腰後的手突兀下滑,順尾椎插進臀瓣直刺進密緻後穴。
  身體一僵,下一秒反手衝程零羽臉上猛抽過去,在半路被早有防備的截住,雖然那力道大到讓抬手擋隔的程零羽身體晃了幾下,卻無損他滿面春風的得意之色,眼睛湛亮,脣邊深藏不露的笑容:
  “你敏感的地方倒是沒什麼變化。”
  “我低估你的體力了。”展意冷冷說話,周身肅殺氣凝結,那種撕殺獵物的殘酷,再沒有任何猶豫。
  “喂喂,只是開個玩笑。”程零羽玩笑似的示弱舉手,“你要狠起來真能幹死我,以前有過不少慘痛教訓。”
  展意冷冷看著他:“你以前這樣求饒有用?”
  程零羽豁然笑開:“只會適得其反,火上澆油。”
  說話時展意出手抓住他胳膊反扭,迫使程零羽轉過身去,將他面朝裏摁在牆上,扯下他褲子,勃起的慾望狠頂進毫無準備的緊窒處。
  激痛讓程零羽肩膀抽搐著抖動,臉在陰暗裏看不見表情,但說話口氣卻是一副都在意料中的悠然戲謔,伴隨著抽氣的調笑:
  “幸好你失去的是記憶,不是性能力,不然就真不像我認識的展意了。”
  展意不說話,手扼住程零羽腰身大張大闔的抽插進出,肉體碰撞劈啪作響,緊密接觸下,不經意發現很多事:
  程零羽看似白皙的皮膚摸起來並不光滑,各種傷痕和經曆磨難的粗糙質感,身材只是看起來瘦弱,如同獵豹,布局精妙的每一塊肌肉都完美隱藏起淬煉出的力量。
  展意持續著凶狠撞擊,在他身前隨著動作前後搖晃的男人漸漸失去支撐的力氣,兩腿跪倒,扶在牆上的手滑到地上,不斷磕碰的額頭手掌膝蓋都破了皮,磨在地上留下暗淡紅漬。
  程零羽沒感覺到男人在他體內高潮時的熾熱,事實上他在這場性事開端沒幾分鐘,就昏得不醒人世了。

  昏暗室內,只有各種熒光屏幕發出的幽淡光線,少年盯著畫面裏失去意識的年輕男人,覺察到自己身體的變化,面紅耳赤。
  “別光想著他的身子,注意他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。”身後,老人不溫不火的聲音突兀傳來,驚得銀煉慌忙回身,尷尬低頭答道:
  “展意一直在……幹他,看不出什麼不對勁,展意應該真的記不起他了。”
  怨爺老邁的臉上神情不斷變化,陰沉不定,半晌後緩緩笑道:
  “你是我的孫子,要什麼樣的男人女人沒有?要是看上這個程零羽,等確定他沒用了就斷掉手腳給你當個性器,但記住,那只是玩具,不能耽誤正事。”
  “知道了,爺爺。”銀煉誠惶誠恐,頭垂得更低,眼簾深處卻藏著一抹靜靜的淡漠顏色。

  在一陣哆嗦中醒來,程零羽躺在冷濕水泥地上,但身側卻有溫熱觸感,扭頭,發覺自己腦袋枕在展意肩臂彎裏,肢體緊密貼合的狀態讓他不得不驚詫挑起細長眉毛,戲謔笑道:
  “你摟著我?”
  “你自己靠過來的。”面無表情的男人眼睛冷冷望著發黴的天花板,嘴角微抬諷刺道:“像隻沒斷奶的狗崽子。”
  程零羽攢動下身體,臉湊得更近,伸舌頭輕舔了下展意頸上的動脈,滿意看對方表情一僵,目光冷冷打過來,虛弱不妨礙他笑容自在:
  “你像根肉骨頭,所以別怨我這種獵狗緊咬著不放。”
  “我做過什麼——”展意冷淡問道,“讓你死心塌地,愚蠢到這種程度?”
  “你有興趣知道?”程零羽聳肩,顯然他確定對方對答案漠不關心。
  展意瞥了眼窗外的漆黑,緩慢道:“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。”
  這一夜完全是個交易,程零羽知道,兩小時後他必須給展意他承諾的消息,然後變得毫無價值。
  在展意身上找到個更為舒適的姿勢,程零羽打了個哈欠,再次入睡前含糊不清低聲喃喃:“兩個小時,是啊,你總是遵守遊戲規則。”

  “你知道遊戲規則。”落拓不羈的男人,眼睛明亮,笑容惡意,幸災樂禍。
  程零羽那時十二歲,仍需要仰視的年紀,蒼白瘦小,彷徨站在地下錢莊的入口處不知所措,手緊抓著背囊裏,之前費勁全力盜取的古代卷軸不翼而飛。
  那是他這一年唯一的收獲,能夠換取足夠金錢買下自己留下展意身邊的權利。
  知道展意打算出售自己後,他努力證明自己有比被賣掉更高的價值。
  展意只是輕蔑笑笑,制定了規則:“賺足補償損失的數目,就讓你留下。”
  金額每年都翻倍,用展意的話說,年齡越大帶來的麻煩越多,知道嗎,你他媽的就像個招蜂引蝶的小妞。
  對此程零羽沒提出過半點異議,默不做聲學習,不止是展意的手段,還有其他所有能想到能看到的方法,搏命到年末被展意的土匪規矩洗劫一空,再從頭開始,得到的只有長大一歲的年紀,和更龐大的目標金額。
  他已經堅持了四年,以為能安全度過時放鬆了警惕,只是打了個盹,就什麼也不剩,像是站在一片灰濛濛的沼澤裏,四周什麼也抓不到。
  “等等。”他低聲喊,但展意已經往他的貴賓房間走去,不停留,不猶豫。
  “這次你會賣掉我?”不甘心追上去攔住路。
  這話讓展意垂下眼瞼,挑了下眉毛,一臉輕鬆愜意舒展笑道:“鑒於你已經過了做臠童的黃金期,我也不打算再為點蠅頭小利奔波。只要能甩開你就足夠我開瓶上等威士忌慶祝,我真是受夠了屁股後面有隻髒兮兮的可憐小狗的日子。”
  “後天”,程零羽冷靜平和,“後天才是我交錢的日子。”
  展意繞開他走過去,頭也不回道:“沒錯,數目是多少來著?六十萬?不對,那是去年,今年應該是一百二十萬,加油吧小崽子。”


 


 


 


第7章

  沒有登記賣品,十二歲的少年就沒有房間可以過夜,他不打算去展意那裏吃閉門羹,何況他本來就沒有睡覺的打算。
  只有四十八小時,分秒不能浪費。
  程零羽穿梭在地下錢莊的各個交易賣場,他的身高甚至需要踮腳才能看清一些展櫃裏的物品。
  地下錢莊裏到處都是機會,他需要做的只是去抓住其中一個,當然,要避開同等數量的致命陷阱。
  入夜,展意房間的門鎖先是綠燈閃了一下,意味著電子鎖道解除,隨後是輕微喀嚓聲,機械鎖被撥開。
  黑暗裏一抹身影剛進入房間,破風聲刮開空氣,展意手裏的刀直刺潛入者咽喉,對方側閃抬臂擋隔,皮肉被劃開的嘶響同時,展意攻勢頓住,被擾了清夢的暴躁不耐煩:
  “小崽子,為什麼不敲門?”
  順牆摸亮了燈的開關,程零羽捂著流血的胳膊淡淡道:“敲了你只會叫我滾,我還是要自己開鎖進來。”
  展意皺了下眉,低頭將刀在衣服上抹淨血漬:“至少不會弄髒我的刀。”
  他懶洋洋坐回床上:“打算靠偷的?那也該挑個更好的下手對象。”
  程零羽搖頭:“我只想借工具用。”
  “什麼工具?”展意略歪頭,注意到少年腳邊落著帆布包,裏面露出塊石頭,“你買了賭石坊的原石?”
  少年輕微點頭,垂著眼瞼去櫃子裏翻找出需要的穿鑿工具。
  展意冷眼看著,譏誚笑道:“就算最差的原石也至少要十萬,你哪來的本錢?”
  少年遲疑片刻,淡淡道:“借貸。”
  展意笑意更深冷:“在地下錢莊裏借貸,一天翻一倍的利息,我不意外你會幹這種蠢事,只是好奇那些放款子的鬣狗讓你拿什麼做質押。”
  程零羽已挑好工具,俯身拎起包,眼睛定定望了展意片刻,攤手輕聳了下肩,意思再明顯不過——
  除了自身,他一無所有。
  意料中的答案,展意斜勾下嘴角:“他們覺得你值這個價?”
  程零羽向裏面小倉庫間走去,頭也不回淡淡道:“我澆了杯水在臉上。”
  門閉合同時,展意冷哼了一聲,躺倒回床上,他當然清楚,清水順著少年臉龐淌下是幅什麼樣的光景。
  “敢弄出點聲音吵到老子睡覺,就把你踢出去。”他粗聲喊了一句。
  沒有回應,也沒傳出任何擾人聲響,他知道程零羽的動作向來輕微,就像他氣質裏那種纖細和靜謐。
  但別說睡覺,展意連眼都沒再閉上,冷冷盯著黑暗,就像那裏潛伏著未知的野獸,或者說獵物。
  起床,慢條斯理用完免費供應的豐盛早餐,展意踢開儲藏間的房門,少年盤腿坐在地上,手握工具紋絲不動,呆呆望著面前的仍完整無損的石頭。
  “你是賭石,還是煉點金術?”展意作壁上觀的嘲弄。
  程零羽緩慢抬起蒼白面孔,看了展意一眼,有些茫然,卻沒有任何求助意味,試圖站起來時,腿腳因為一夜不動而麻木抽搐。
  展意走過去,輕易到有些輕蔑的將石頭撈在手裏掂了下:“多少錢?”
  “十七萬。”程零羽回答。
  “這個價錢的貨,全是行家挑剩的下腳料,想從這裏面搏出彩頭。”展意冷哼一聲將石頭俯身放回原處,目光對上程零羽,“你不如出去走走,沒準被天上掉的金塊砸斷你漂亮的小狗鼻梁。”
  “你認為我一定輸?”接住展意目光,淡淡問道。
  展意低嗤一聲,轉身走出去:“老子有自己的交易,你慢慢磨著石頭,倒數還是自由身的時間吧。”
  神仙難斷寸玉,一刀定生死,這是賭石的行話。
  從中一分為二後,程零羽面前的石頭裏,一片土色暗淡的灰白。
  展意回來時,手抄在口袋裏,哼著不知名小曲異常輕鬆,帶出去的貨物已經順利脫手,看起來價格也讓他滿意。
  再次步入儲藏間裏,腳下踩到滿地碎屑,夕陽打進來,少年面無表情坐在地上,石頭已經解體過大半,空無一物,或者說,滿載絕望。
  敲門聲,展意開門,兩個臂上紋著貨幣符號的男人,對他還是有畏懼的恭敬:“這個人,他在您這裏?他簽了借據……”
  展意只是瞟了眼那張紙下方,弱小的血色指印,勾動嘴角冷笑了下,歪頭示意了方向:“他在裏面。”
  “你的質押期是二十四小時,應歸還數目三十四萬。”作為高利貸鬣狗的男人貪婪眯起眼,少年光鮮的皮膚比最上等的水貂更值錢,“最後三小時我需要監管你進行還款活動,如果你還有辦法的話——”
  鬣狗用腳碾著石渣,帶著滿意諷刺的笑繼續道:“或者不要浪費時間,現在跟我回去,我會給你找些變賣器官之外的出路。”
  程零羽像是沒聽見,毫無反應,沒有希望,沒有反抗,男人抓住他胳膊粗暴將他拉起來,回想起這張清秀稚嫩面孔上沉寂的冷靜成熟,那種勾引起嗜虐的熾熱刺激直衝下半身。
  鬣狗不由舔下嘴脣,心想著就算是違反規定,出售前也要狠作賤他幾次,讓他哭喊,操到他知道自己的年齡只適合被男人撕成碎片。
  只是經過展意面前時,鬣狗不由心底陰森森的發冷,那種骨子裏的顫聲剎時衝散了淫欲。
  “他已經是——”鬣狗硬起頭皮交代著。
  展意卻沒有絲毫要阻攔的意思,笑容裏甚至帶種和善的調侃:“已經是你們的了?”
  輕浮摸了下程零羽左邊臉頰,展意讓開路的同時對鬣狗笑道:“他還沒被人操過,你們賺了。”
  程零羽被帶走,他沒出聲也沒回頭。展意也一樣,背影相對片刻,房門被關上。
  悠然走進空蕩蕩的儲藏間,展意俯身拾起地上的切割刀,在手指間靈活打轉把玩,目光在滿地碎屑裏搜尋,最終落在巴掌大小的殘留石塊上。

  “不錯,絕對能賣個好價錢。”借貸莊的老闆呲牙盯著少年眼睛幾乎冒火,“脫光了看看。”
  “聽見了,小子,自己動手吧。”鬣狗在旁邊盤算著下手的合適時機。
  程零羽不動,揚起臉淡淡道:“還沒到時間。”
  “你還以為有別的路可走?”鬣狗上前手直抓下少年衣服前襟,眼前卻覺得一晃,輕微喀嚓聲,低頭看見自己兩根手指角度詭異的彎折,上面留有少年手掌清涼乾燥的觸感,很快被撕裂心肺的巨痛取代。
  鬣狗慘叫不絕,借貸老闆來不及回神,門打開施施然走進來的男人嘲弄看著一切,責備似的瞟了程零羽一眼:“非要弄出這麼大動靜。”
  “沒想到你會來。”程零羽略欠身,他清楚展意討厭噪音。
  “展意你——”,老闆略定定心神,“就算是你,也要收莊裏規矩,想要回這小鬼就得替他付錢。”
  “替他付錢?”展意皺眉,“我看起來像幹這種蠢事的豬?”
  “那你是?”
  展意手插進口袋裏,冷笑了下:“只是他漏了些零碎玩意在我那裏。”拿出來的是塊雞蛋大小的石頭,捏在手指裏轉過半圈,裏面濃豔碧綠,如同玻璃般純淨,肉眼看不出任何瑕疵的翠色溫潤奪目。
  “玻璃地,皇冠綠,翡翠裏的極品。”展意不帶感情平板道,“臥式連片,就算只有這麼拇指大小,起拍價也在兩百萬以上了。”
  程零羽定定看著展意的臉,表情裏與其說是驚愕不如說是古怪:“我賭中了?”
  “只要多切一刀。”展意冷哼一聲,隨手將石中玉拋給程零羽,像是隨手丟棄垃圾,或者說篤定程零羽接得住。
  程零羽也的確穩穩抓住,握在手裏,在少年眼中,那並非價值連城的寶物,只是讓生活得以延續的磚石。
  “借貸提前強逼還款,哪怕是提前一秒。”轉身離開,展意路過老闆身邊時冷冷道,“也違反規矩,你知道後果。”
  老闆眼裏明顯慌亂:“我知道,知道怎麼做了,這次就——”
  展意已經離開,步伐總是冷酷決絕,不會稍作停頓等待任何人。
  程零羽嘴邊露出抹暖意的笑,緊跟出去。
  “展意,你可以不把東西送過來。”
  前面男人頭也不回冷冷道:“孤注一擲就要堅持到底,如果要做個蠢貨,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。”

  “這是生存之道。”程零羽喃喃自語,這極輕微的聲音似乎也驚擾了身邊的男人,略帶焦躁的聲音低沉道:
  “又做了什麼夢?快天亮了。”
  還是一樣厭惡噪音啊。
  程零羽脣角上彎,睜眼,抬臉貪婪盯著近在咫尺的冷硬面孔,記憶中的相貌,卻比記憶中那個背影離得更遠。
  距離拉近的有效方式是?
  玩味笑了下,程零羽翻身,整個人壓到展意身上。
  “你——”警告和警惕。
  “地上冷,最後一點時間,給我做個肉墊。”程零羽側身趴臥著找到個最為舒適的姿勢,“以前也這樣,你經常說,就算我看起來像個男人了……”
  聲音低沉模糊進黑暗裏,這句話沒說完,程零羽已沉沉入睡,鼾聲起伏均勻,病痛和疲憊折磨到他透支了身體每一分氣力。
  “看起來像個男人了。”展意眼瞼淡淡動了下,神色空洞茫然,“還是比根羽毛重不了多少。”
  清晨,展意開門,毫不意外看見丁朗帶人守在門口嚴陣以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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